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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:
這是一位同住在澳洲姊妹的投書,徵求他的同意刊登出來,只是要攏聚一小撮的同溫層共癒。我相信書寫的療效,更相信共振是一種療癒。謝謝觀看,不要肉搜,就當作是我也可以啦!


以下


多年以前,有人說我有語言障礙,我想那人說對了。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把我想說的內容口語化,我腦袋的思緒和我嘴巴張口出來的語言是有差距的,我的口語無法表達我真正想表達的,以至於,我經常在口語表達上很洩氣,也產生很多誤會和衝突,我後來發現,不僅是在用詞、用字上我要求正確,竟然我對於我的視覺要求也是如此,我需要看見綠葉上的邊線,的而非僅只是一片葉子,儘管是重疊也應該看見她的厚度。早些年還有體力,我仍可以對坐然後再解釋,但,這幾年來,我累了!


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光明面和陰暗面,或者說,人前一個樣,人後一個樣,哪裡痛哪裡傷自己知道,堅強樂觀陽光一點的人也就跨過去了,但我,勇敢是假的,固執是真的,堅強是裝的,悲觀是與生俱來的。


你們說的都沒錯,朝九晚五的人,付房貸養家的人誰有時間談悲傷?


這一切就從房思琪說起,那就像是一個在我老家,我小時候老家的這間房間裡,房間裡的某一個抽屜,抽屜裡的一個小鐵盒,鐵盒上有著snoopy的圖案,圖案的下方掛著一個小鑰使,就這樣房思琪一把扯開了鎖,就在我的眼前,那些碎裂和憤怒,恐懼和委屈,恨和很恨非常恨,全部都攤開了,一段一段落在我的眼前,朋友! 我努力對抗了許多年,我真的很努力,但是,揮之不去!


神隱少女說(是誰隱少女嗎?) 有些事情沒有忘記過,只是一時想不起來罷了,我要說的是,我不說,我以為它就不存在過,可是當房思琪說了,我才發現她的每個字句都讓我流淚,讓我發怒,讓我疼,讓我痛,讓我崩潰,原來,性侵可以把一個人搞到住進神經病院,原來性侵可以讓一個資優生,富裕家庭的青春少女幾度自殘,出不來,就是出不來! 還好,我沒有發病,沒有住院,那是因為我仍有自知,我必須撐著,因為我有家庭。但當我的最主要任務漸漸脫手,我才看見真正的自己, 原來,我是如此的懦弱,虛有其表,原來,我一直撐著的是原生家庭的面子而不是撐著自己。


學齡前我住在父親的工廠邊,其他手足去上學的時候,只有我一個人在工廠和住家兩邊遊蕩玩耍,撿石頭充當是雞蛋,拔野草當作是青菜,拿樹枝或來或去當作是炒菜。工人他們(是複數)拿糖果給我,拉著我跟他們到廠房後巷底一個燒材火的地方,我穿著小拖鞋,綁著兩隻小辮子,穿著白色連身襯裙底有花邊的西祕魯,就這樣一次又一次,一回又一回,一趟又一趟,他們拉下我的小內褲,用他們工人的手指性侵我,我會叫痛,我會推開,但,他們一手拉抱著我不讓我亂動,另一隻手的手指一直往深處摸進又抽出,來來回回。


這些他們,一個叫王八,一個叫綠豆,另一個我只記得他留著大塞邦的鬍子,他們都是祖母娘家那邊很遠房很遠房的親戚的小孩,國中畢業就出來找頭路,因為是親戚,全都來了父親工廠工作。


我嘴裡含著糖跑回住家另一頭跟媽媽說,誰誰誰給我糖,誰誰誰拉我去黑黑那邊,我只記得,每次我想在多說些點甚麼時,母親就會揮揮手叫我走開,她總是說:我在忙!


母親每次都對我說,醜瓜多子醜人多言語,叫我惦惦。


同一個時間,我的大哥,他常常偷偷拉我去姑姑的房間,姑姑那時念文化大學,她住校吧?姑姑經常不在家,大哥大我兩歲,現在想起來他很早熟,他經常拉著我去姑姑房間蓋上被子,他要我跟她玩個遊戲,遊戲就是撫摸著他的小雞雞。我為什麼不喊叫?我想,因為我不懂,我不懂這是一種遊戲? 兄妹間的遊戲?我不喜歡,但是如果我不做,他就不跟我玩,他會聯合老二也不理我,那我又變成一個人了。


小學,有一次大年初二跟媽媽回娘家,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,每年的這一天爸都不是很想開車大老遠回南部,開車事小,他不喜歡跟一群大小仙(我媽姊妹的先生們)相聚在一個空間說一些客套話,所以,每年每個大年初二,我們都拖到很晚才出發南下。一到外婆家,一群表兄弟妹都在,小孩都等外公外婆給紅包,媽的姊妹也全湊在一起,一直聊一直聊聊不完,到晚上,一群小孩全睡在它它米上,但那一晚,我怎麼也想不起,為何我是睡在那種有蚊帳蓋住的紅眠床上?


隔天早上我半醒著,有一個人走進合式臥室洋床邊,他拉開我身上的被子,扯拉我長長的睡裙,從我小內褲的邊邊伸進他的手指,他很粗暴,我很痛,但我不敢掀開蓋著頭的棉被,我不敢知道這個人是誰。這在我外婆家,我外婆家,是我外婆家,大年初二的家裡能有誰? 表兄弟? 舅舅? 姨爹們? 我自家的哥哥? 究竟是誰的手指,我至今仍沒有答案。但,至今我都還記得遠處還聽見媽媽她們姊妹們高聲談話的聲音。


小學四年級,我們搬家了,一開始,我們兄弟姊妹共用一間臥室,兩個上下舖床排在方形房間的兩側邊,老大和老二睡在左側的上下舖,我則自己睡在靠右邊牆的上鋪,我的下鋪則是空的。


有一年的國慶日十月十號前一晚,(我記的非常清楚,因為隔天我有看見電視上的閱兵實況),我睡到半夜時有人企圖扯開我的褲頭,我頭蓋在棉被裡緊閉雙眼不斷的雙手揮打,至今,我不知道他是誰?


初中開始,也就是進入青春期開始,那是場惡夢。老大經常躲在浴室門下有扇葉窗孔的地方偷看我洗澡,我會拿毛巾把那窗孔蓋起來,可是有時候毛巾掉了,有時候,他會在浴室窗戶外的陽台走道上從外面推開一小縫偷看我洗澡,我會拿蓮蓬頭往窗外沖水,很多次,他洗完澡下身圍著一條毛巾,毛巾下夠著他勃起的怪異曲線在我面前晃一圈,眼睛看著我。我真的不知道這是甚麼,但我知道,我感覺到我被羞辱,我感覺到噁心不舒服,感覺到非常的討厭跟這個人相處在一個空間裡。


我跟母親告狀,說老大偷看我洗澡,老大狡辯說妳才是神經病,我哪有? 母親對著我說,不要胡說八道! 去寫功課!


初中後,家裡撤掉另一間原本是要留給祖父母的房間,我自己也有了自己的房間,可是,就從這時起,我就從來沒有一覺到天亮過,經常半夜,老大會開我房間的門,他走靠近我的床,輕輕拉開我下半身的棉被,朝著我雙腿間照。我好幾次被嚇醒,之後,我行慣性的就在半夜的某個時段會自己醒來,有時,我能聽到他又輕輕的轉開我的房門的喇叭鎖,我會假裝咳嗽,出聲,有時我知道他站在門口有一會兒就又關上門走了。直到有一次,我應該是高中了,我聽到他開門進來的聲音,那一次,我大聲罵他,我說: 如果你現在不離開,等我開燈你會很難看! 他離開了。


我跟母親反應多次,我要鎖房門睡覺,母親不肯,她說萬一有甚麼事情沒鑰使可以開,(現在想想這是個甚麼理由啊?),我想,母親只是不讓我有自己的隱私和完整的私人空間。


回想,當我們青春期的時候,我們都還太小,小到很多事情我們並不懂,也不知道甚麼是人性的黑暗面,我本來就不是個快樂的小孩,不快樂並不是因為課業壓力,而是我有比考上前三志願更大的煩惱和害,怕無所適從,但,我沒有人可以問沒有人可以說,我甚至不知道,到底『我』發生了甚麼事情,然後它贓到我不敢啟口。這變成是我心底一個很深很醜陋很骯髒很恨很怕很委屈的一個秘密。


讓一個孩子長期被迫隱藏一個秘密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!那幾乎崩壞了一個人格的地基,上面的洋房高樓用再好的建材疊層上去,也是說崩就崩! 當一個人從小一直在被否定中成長,我不知道自信要從哪學習和獲得?


這些還不包刮青春時期的被半強暴,從第一次被強暴之後的之後,從我五歲以前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用手指伸進我的身體裡之後,還有甚麼需要太堅持的嗎? 我不是不要臉,?不是不知羞恥?我更不是不知檢點?我無法分辨我是否能夠被愛,被接受。


這次回到台灣的某天,午餐時跟爸媽坐在餐桌上,電視上巧在播林奕含的新聞,爸突然說:「這個新聞有甚麼好一直一直在播的?說不定那女孩子也是自己愛上的!!」我一個耐不住就回了爸一句 :「 爸,你的意思是設計迷你裙露背裝的設計師該抓來殺頭嗎? 因為他的設計讓女孩穿了之後遭到強暴,是這樣的意思嗎?魔鬼應該是在加害人心中吧?!」


飯後,我仍無法平息,媽說:「幹嘛這麼火氣大?」我說:「我很驚訝爸會這麼看待這樣的一個事件,妳知道我們的社會裡有多少個房思琪嗎? 而且犯行者八成以上是熟識的人,長輩,鄰居,親人!!」


這一說,我停止不下來,我把上述的成長經驗告訴她,我的結尾是:「媽,妳常說我甚麼都不跟妳說,那麼我告訴妳這些,這就是為什麼妳覺得我怪裡怪氣,因為,我就是個神經病,我感謝妳們一路提供我經濟上的支持,但這是要付出代價的,你們封鎖我的思想、我的自由,我連婚姻都讓你們支配了,不是嗎? 錯的是,我又不夠堅強、不夠出息到可以說NO!」


從我進家門那天開始,母親一直在告訴我,她擔心自己快死了,每天,她大部分的時間都躺在房間床上,兩年前,她就一直對住在海外的我說:「我比較希望妳回來!」說了整整兩年。 媽說:「不然我來跟你ㄤ談談,好嗎?」 當然好啊!妳去跟他說,說讓我們卒婚,或就乾脆就妳假裝不知道我已經結婚了,這樣更省事。 媽前後說了兩年要跟先生談,直到我回來了,她還是在說:「 不然我來跟你ㄤ談談?」


我可不可以說,我被綁架了?


我想跟你們說,三十年前就認識我的朋友們,我就不是個快樂的小孩,我從來就沒有被家裡認同或接納過,當年我離婚時,小孩才兩三歲,他們也不支持我回家,結婚要他們認同,那麼離婚是我唯一自己決定過的事。我不是要炒盡冷飯來談論誰是誰非,道理是千古不變的,但,道理並不人性,真的人性是七大原罪,你們要我克服障礙、要給自己加油、放生自己、給自己活路、活在當下、看開一點…… 難道衣食無虞的人都一定心花朵朵開嗎?


我沒有恨我的父母,我只有痛苦幾十年來他們仍然只接納自己。


醫生說我媽的心臟一百分,當天,她又軟了,為什麼? 她怕我因此又跑了!母親身心科的醫生喊我進去,他問我,我何時回澳洲? 我說,我沒有日期啊? 醫生聽懂了。我只要說出一個日期,那怕是明年,這對我母親來說她就會從今天開始天天倒數日子給我聽!


房思琪只是一個近因讓我崩潰,而遠在房思琪之前很久很久我就極度不安,這包括兩性的關係,這讓我在感情上一在受挫。我知道,對方其實很辛苦的,我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,從小到現在都是如此,朋友間的友誼雖然從未中斷過,但是你我的經歷一直在往前進,我沒有姊妹,連一個能吵架拌嘴的姊妹都沒有,之餘家裡父母的事,沒有人可以跟我分擔或分享,伴侶可以很親密,但也是最能割捨的人。


十年前,第一次很明顯的憂鬱出現時,每天早上我把小孩送去學校,回家後我躲在臥室哩,把窗簾拉的很緊很緊,不夠,我還蓋上棉被,哭泣,除了哭泣,還是哭泣,顫抖,我感覺自己一直不斷的往下掉,一直掉,我連伸手去拉的意願都沒有,任她一直一直的墜下。幾周後,我開始感到喉嚨不舒服,我拿牙刷、拿湯匙、拿吸管…… 企圖想要把喉嚨內的異物挖出來,但都沒有用,只是換來咽喉紅腫痛。最後,看過鼻咽喉,照過超音波,甚麼也沒掃描到,直到一位中醫告訴我,這叫梅核氣,是精神官能症的問題,我只好跟它共處,10年了,我們依然共處同一隻靈魂。


三年前,一場扁條腺發炎化膿高燒,之後,我的味覺也異常了,自此我從58公斤一路掉到48。我每天都覺得吃東西是件很麻煩且困擾的事,不過是為了讓自己不要因為血糖過低而昏倒罷了!


前天我去跟一位民運前輩致敬,你們很不認同我的政治傾向,沒關係,我是聽大甲溪的故事長大的,也許你們聽的是長江或黃河,這些都不是重點,我去跟那位過世的大哥致敬,因為他正也是個很悲觀的人,而我,我真的知道,悲觀是件很痛苦的事,不僅痛苦,悲觀真的像是一個人身上的DNA。你們覺得我對政治太投入,其實跟政治無關,從頭到尾,它就是一個被接納和認同的糾結。


我要回來之前,我每天煮晚餐,也給小孩準備隔天的便當,妳絕對不相信,因為我一直擔心害怕飛機會掉下來,能替女兒多煮一餐是一餐吧,就算飛機沒掉下來,我可能也會有別的原因而再也回不去煮一餐飯給女兒。那天離家時擁抱小孩,像是訣別, 一路到機場,整趟12個鐘頭的飛行我一句話也沒跟隔壁的先生說,我真的很怕,我不知道我會怎麼面對我未來的每一天。


這些事情,對妳們而言,可能都是多餘,都是想像出來的,都是杞人憂天,都是多想,我多麼希望,這是一場夢而已,一切都是我想像出來的,我感謝真心感謝妳們願意聆聽,感謝妳們心中仍有我這個悲觀的朋友,我努力的把自己的狀況用打字的方式來回覆大家,知道妳們仍在我身邊這樣就好、這樣就好, 真的,這樣就很好了,我不能夠要求你們要理解,我也不是需要同情,我真的只懇求你們接納這就是我 — 這……就是我。


然後我懇求你們不要再跟我說看開點, 因為,我們是這麼好的朋友,所以你們關心我,也因為如此,我把這一切自私的字字說明,跟房思琪一樣,如果你們感到有一絲絲的不舒服,這些都是真的。


能持續跟你們有文字的互動就是我最大最有效最療癒的期盼。


結尾:


一下午的轟炸後,我才突然想清楚,這些都不是最悲慘的,最悲慘的是連我自己都無法接納自己,於是,最後在我邁入中年,我的身、心、靈全部站起來對抗我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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