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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我這種醉生夢死的泛泛之輩,到目前為止可能還沒那自信與豪氣大聲的說:「我活過。」但有一件事情我非常確定的,那就是,我死過。

再也沒有任何片段記憶可以那麼鮮明,這輩子的意識再也沒有那麼清楚過,在那一段抽離的時間裡,我雖然不知道身處在何空間(其實應該是沒有空間),但「當下」是那麼的清楚,「存在」是那麼真實,真實到沒有想法、沒有波長、沒有流動、沒有質量、沒有時間、沒有位置 ...... 佛家講的「空」似乎仍不足以形容那種狀態,因為佛家「空」的概念似乎跟空間與物質有相對關係。

那種狀態,用我至今所知有限的文字形容的話,只有 Static 這字可以形容。Static : a condition, a live form without mass, without wavelength, without time, and actually without position. An actuality of no mass, no wavelength, no position in space or relation in time.  

信者恆信,不信者恆不信。我總不能因為你不相信就要你去死一次看看吧,一款人一款命。以下就當我在講鬼故事吧,我們都是鬼不是嗎?

那一年我快滿十四歲,一個晚秋初冬的夜晚,我騎著腳踏車跑去找我的赤腳醫生大阿姨。大阿姨剛剛離開大醫院藥師的職位,找了家店面開藥局自行創業。

有關我的藥師阿姨跟我這一輩子的因緣我就不在此多敘述了,請自行翻舊文去看,應該在三姑六婆分類中肉毒桿菌那一系列裡。

我去找大阿姨幹麻呢?當然是吃這個也癢、吃那個也癢的有毛病囉。大阿姨不只是我的赤腳醫師,也是我第二個媽媽,我有啥疑難雜症一定會去找她,跟我媽吵架也會去找她訴苦。

那天下午,當我推腳踏車走過校園正想回家時,在圍牆一處的垃圾堆裡看到一隻小貓咪在翻垃圾,那是一隻暹羅貓,正很專心的吃著牠的午餐。愛貓又不能養貓的我,一向是玩路邊的流浪貓解悶的,看到這麼可愛的小貓,於是把腳踏車停下來,走到垃圾堆裡去抓那隻小貓。

那隻貓畢竟是野貓,對人類是有戒心的,尤其牠又在進食,更是處在隨時會張弓拔弩的狀態。我從牠背後輕拍了牠一下,就這麼一拍,還來不及抓牠,便把牠嚇到挫屎了。牠被我嚇得跳了起來,在這反射動作的同時又狠狠的咬了我一大口,我的手掌上便出現兩個看得到齒痕及深度的大洞。

痛?當然很痛,當下我一邊詛咒一邊找個水龍頭沖洗傷口,好像還去保健室上了點黃藥水,就這樣回家了。

到了下午,我的手掌開始浮腫,到了傍晚,腫脹似乎越來越厲害。於是我補習完後便上大阿姨家去坐坐,順便討點藥。

大阿姨的藥局才剛開幕沒幾天,店面的貨架及藥櫃都還沒擺滿。藥局的背後有一個小房間,是給幫病人施打藥劑用的。有些水溶性的藥,用針筒及點滴注射效果比較好,利潤也好,這是許多藥師除了賣藥配藥之外的生財之道,但在當時似乎不怎麼合法 ...... 扯遠了,anyway,我是自己人,沒啥合不合法,我從小就是大阿姨練習打針的小白鼠,她在藥專學了打針,就到我家來抓我練習,給我打補針、打維他命,我爸媽感謝都來不及。我小時候是個發育不良的「黃酸小孩」。

大阿姨一看我的手那麼腫,又一邊聽我的馴悍記,當然免不了數落我一噸,沒事去招惹進食中的貓幹麻等等的。說著說著,針筒跟藥劑就準備好了,一針消炎,一針破傷風。野貓不比家貓,感染傳染病的機率非常大,除了消炎消腫,還要加打破傷風。

我跟著她到了後面的小房間,掀起裙子,露出屁股,兩針很快就打完了。

打完之後我當然是拉上內褲,揉揉屁股。阿姨很熟練的收拾針筒,急忙跑去店裡了,她同時還在煮飯呢,小生意真是難做啊。

接下來,我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,也沒有人知道。我應該是身體倒了下去,躺在地上沒有人發現吧。

我不知道「意識」(也就是我)在消失與回復之間有多長的間隔,也就是在心臟停止跳動之後到靈魂出竅這期間到底有幾分鐘。當你進入另一個空間時,是沒有時間概念的,因為沒有時間。我是說,「時間」這個元素是不存在的。

很難解釋這種現象與情況,尤其你現在正在讀這篇文章的當下,也正在被時間分分秒秒追趕著,一切就憑想像吧。

當「意識」再度恢復時,也就是當「我」再甦醒過來時,已經是在另一個宇宙裡了。這時的我已經沒有身體了,只有意識。你能想像嗎?你 = 意識 =存在。沒死過的人很難相信那是怎樣一種狀態,還是用想像的就好。

不像有些人所說的,他從半空中看到自己的身體,還有其他家人等等,我並沒有經過這一關,就完全進入到另一個宇宙裡,有可能是藥物的關係,讓我的身體瞬間 shrink 起來,也就是台語說的 ㄘㄨㄚˋ起來的狀態,靈魂與身體瞬間一刀兩段,直接跳過苟延殘喘的臨終階段。

好死應該就是這樣的死法,完全沒有痛苦,非常平靜與安詳。

我想每個人死亡的過程都不盡相同。在我的認知裡,如果你還可以在半空中看到你的身體及其他人的話,應該是還沒完全死亡的,肉體應該還沒完全失去生命跡象,才有那波長與能量繼續吸扣著靈魂,即使很微弱。「氣如游絲」也是還沒真正斷氣的。


死後的世界到底是怎樣呢?

我既然沒看到自己的身體,當然也沒有經過那些驚嚇與疑惑的過程,情緒自然沒有起伏,可能是年紀還小,沒經歷什麼生離死別,不知道什麼是大悲大慟。

當意識再度甦醒時,我處在一片的黑暗裡,非常非常的黑,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黑,除了顏色還有厚度與深度的黑色世界,但我卻經歷到前所未有的平與靜,極至的無聲、無息、無嗅、無痕、不生不滅,不増不減 ...... 多年之後,當我有緣唸到心經的經文,經文對「般若」(生命的原態與共相) 解釋完全吻合那種狀態:

 「...... 
是諸法空相,不生不滅,不垢不淨,不增不減,是故空中無色,無受想行識,無眼耳鼻舌身意,無色聲香味觸法,無眼界,乃至無意識界,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,無苦集滅道,無智亦無得......」

 Anyway,那感覺是絕對的平靜、乾淨、純粹、祥和與美好,此生從來沒那般平靜與安穩過。在追求心靈寧靜這門功課上,我已經有過不可磨滅、活生生的經驗範本,也因此從來不會在眾說紛紜之中流失,也不會強迫自己一定要去跟人家打坐、禪七,以求得入定的功力。

一但有過,一切隨緣,真正方便。

就在這霎那是永恆的萬般美好時刻,我看到黑暗中遠遠的、非常遙遠的,有一束光正朝我傾射過來,那光束是從黑暗中裂開,一絲絲的滲透著黑暗傾洩而出,速度之快,卻也令人感到溫暖而美好,我的注意力很快的被那光束所吸引,像被催眠或是下藥一樣,心之神往 ...... 往那方向投注過去。

這一切的千變萬化我用了數百字去描寫,而當時卻是通通在一瞬間完全發生→進行→實現。真正的傾刻即是萬年。

就在那短得不能用時間去形容的當下,我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,那聲音從遠到近,越來越明顯...... 也就是我的身體漸漸恢復知覺。我聽到阿姨還有姨丈慌張又急促的叫我的小名,一聲又一聲,我漸漸感覺到了時間......

於是,我醒了,came back to live,看到我跟阿姨、姨丈三人或坐或躺的在地上,阿姨急忙將我扶上小床,她慌張得都快哭出來了。

之後聽阿姨心有餘悸的描述當她招呼了客人,回廚房關掉爐火時,回頭發現我已經倒在地上不醒人事,沒有呼吸...... 她拼命的喊我、搖我、拍打我...... 直到我終於醒來。

如果,她晚個幾秒鐘發現我,我可能就踏上了那條「光明大道」,走過奈何橋,喝了孟婆湯...... 再續甥姪緣時,又已是千年萬年。

當然,你們也看不到我這篇懸疑又恐怖文章。

待阿姨與姨丈驚魂普定之後,我騎上我的鐵馬慢慢晃回家。

一路上沁涼的晚風迎面而來,我方回復體溫的身體正熱,感到無比舒爽。我仍沉浸在那份安詳與平靜裡,那是我這一輩子不曾到過的地方。我知道我剛剛死過。

偶而對人提起這一段經歷,總是得到質疑、嘲笑與否定居多,他們說那是我的幻覺。

幻覺是有如夢幻泡影,你至今記得幾段幻覺?幻覺還得用想像去回憶,真實的經驗卻是數十年如一日的不曾磨滅其中任何一小細節。我從來沒那麼清清楚楚、真真實實的存在過,懶得跟你的幻覺比輕重,等你有好死一日我在約你到華山論劍,劍你個幻覺。

這個真實的死亡經驗對往後的我助益頗多,因為死過,所以不怕死亡,常置生死於度外,膽子有時候大於常人,被批評不像女人。

當生命盪到最低潮時,在動盪不安的情緒與生活秩序裡,我總能再次回憶那不尋常的片刻,找到那一片淨土時刻,心靈有了最後的歸依。

我非常確定我死過,只是,我又活了過來。

生命,非常美好。




後記:

根據阿姨用醫學常識判斷我的「死因」是,因我瘦弱蒼白,又剛經歷月事失血,連續兩針藥劑使身體內的白血球瞬間需求增大,身體一下子無法在短暫時間製造出那麼多的白血球抵抗藥劑 (破傷風疫苗應該是少量細菌吧),所以就ㄘㄨㄚˋ起來了。用英文說就是 shock  。


Shocking henh ? 


 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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