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在這個資訊爆炸的二十世紀,卻是經由相親結婚的。
異國婚姻本就門不當、戶不對,該搬上檯面的生活差異與文化隔閡,在繁忙且充實的教會生活中泯泯滅滅。教徒們有他們自己一套處理生活及人際關係的方法,基本上就是留在小圈圈裡,再想辦法把小圈圈擴大,所謂的世界一家,其實是與世界分家。
教士的生活是清苦的,但那卻不是一個標榜清心寡欲的宗教,處處收費,人人要參與義工,雖是幫助他人,營利的卻是教會。
她不是愛慕虛榮,是看不慣那些教徒過著受害者般的生活,她不認同。她也不想讓父母擔心,遠嫁國外的第二次婚姻,總不能連部像樣的車都開不起。
她發揮了在原生國小生意人的鑽營與精打細算,鞭策教士夫君經營第二事業與投資,她是圈內人眼中非常強勢的台灣太太。沒有一對異國夫妻像他們一樣,婚後短短幾年一直換車與買房。
她了解如何與銀行打交道,在拿學生簽證時即製造往來紀錄,拿到銀行發給她的信用金卡。當她想買房貸不到款時,她自立空頭公司、申請電話,親自與銀行反徵信。更不要說買通會計師作假帳欺騙銀行。
「反正他們只要錢,只要你付得起錢,這一切紙上作業都是虛偽。」她狠狠的教訓她的白人老公,燒掉他們那本只有「誠實」一辭的字典。
「最壞的下場就是我去坐牢,台灣要是票據法沒改,我早就是女受刑犯了。」她在台灣因前夫的客票牽連,到現在仍是銀行拒絕往來戶。
「這幾百年來,你們白人在亞洲掠奪了多少資源,我現在的吃相不會比你祖先難看。」誰敢在道德上質疑她,她便搬出國仇家恨訓人,一整個無賴到極點。
她深知資本主義一切向錢看,連教會也是笑貧不笑娼,尤其是那個處處要錢的雞教會。
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,當她支付高額的教會消費與捐款時,沒有人敢質疑她的品格有問題。
日子在一連串的緊湊節奏中飛逝,他們是圈內人眼中的模範夫婦。她一整個顛覆他所有的過往,從飲食、生活習慣到意識形態;他則細心的照顧她那敏感、易怒、易受創的心靈與肉體。這一切,都是要 make things go right.
她不是個柔順的女人,叛離了原生家庭與前次婚姻的她,處處與教會做梗。而他一直期待她能夠像他一樣,挖到自己生命中的寶藏,次次將她勸留下。若不是他們的社交圈日益壯大,任性霸氣的她,離婚一詞可是常掛在口上。
他們是南轅北轍、完完全全不同的兩個人,而且,完全沒有為對方改變的意願。根深蒂固的生活習慣與價值觀一如膚色與五官,基因在靈魂使盡渾身解數之前早已獲得勝利的冠冕。
他們用研習宗教哲學推翻進化論的既定成見,這是他們共同的語言,她在他的帶領之下牙牙學語這一門深奧的科學。他們的婚姻,像共產黨同志一樣,在黨的偉大領導之下,像是崁在象牙塔上的一枚徽章。
教會貪婪與無止盡的壓榨,忠心耿耿的僕人如他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對,每每擴張自己的信用與慈悲,做妻子的她實在敵不過丈夫與他人同一陣線的遊說,背負著背叛與不負責任的罪名,這一切良心上的陷阱。
終於,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她,他才知道妻子一直是株在沙漠中適應不良的水蓮。在過度的摧殘與乾涸之下,她說:「你放我走吧。」
他終於知道,失去她的陰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大。他花了幾天,仔細閱讀準前妻開出的書單,發現了教會前所未知的黑暗,男人的自尊實在無法承認十幾、二十年的從軍報國竟然是個美麗的錯誤。
他從其其艾艾到大夢初醒,望著因與教會長官怒罵而病倒的妻子,他說:「等你身體好了,再走吧。」
這期間,莫約有兩年,他們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挑戰與磨合。不再有著共同目標與信仰,生活中他們像是黑夜與白天一般不屬於彼此。他漸漸看到,在他習以為常的空間與空氣之下,妻子一直是多麼孤立、也多麼努力的存在著。
所以,當她說:「我累了,我想回家。」他同意漸漸放手,放掉過去、放掉所有的僵持與對立,放掉沒有權利尋夢的空虛。
他還是朋友嗎?當然,他是她是第二祖國的唯一親人呢。
十幾年同志般患難、互相退讓與成長,十幾年的文化差異分享與酸甜苦辣……你說那不是愛也沒有愛嗎?
「窗花不可幽禁落霞,有感情就會一生一世嗎?」
忘掉種過的花,重新的出發,放棄理想吧
別再看塵封的囍帖,你正在要搬家
築得起,人應該接受,都有日倒下
其實沒有一種安穩快樂,永遠也不差
就似這一區,曾經稱得上,美滿甲天下
但霎眼,全街的單位,快要住滿烏鴉
好景不會每日常在,天梯不可只往上爬
愛的人沒有一生一世嗎?大概不需要害怕
忘掉愛過的他,當初的囍帖金箔印着那位他
裱起婚紗照那道牆,及一切美麗舊年華
明日同步拆下
忘掉有過的家,小餐枱、沙發、雪櫃及兩份紅茶
溫馨的光境不過借出,到期拿回嗎?
等不到下一代嗎? 是嗎?
忘掉砌過的沙,回憶的堡壘刹那已倒下
面對這墳起的荒土,你註定學會瀟灑
階磚不會拒絕磨蝕,窗花不可幽禁落霞
有感情就會一生一世嗎?又再惋惜有用嗎?
忘掉愛過的他,當初的囍帖金箔印着那位他
裱起婚紗照那道牆,及一切美麗舊年華
明日同步拆下
忘掉有過的家,小餐枱、沙發、雪櫃及兩份紅茶
溫馨的光境不過借出,到期拿回嗎?
終須會時辰到,別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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